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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一直把我照顧得很好嗎?那么你也可以一直這么照顧下去。”她璀璨的藍綠色雙眼凝望著我,令我不敢直視。
我現在把她當做負擔了,所以沒辦法,就算再勉強堅持一陣子也沒意義。你問我還有沒有留戀?肯定是有的,但是不可以,就是這樣,沒有未來的。
我是在舊貨鋪里撿到她的。你知道舊貨鋪里總會有一個大箱子來存放賣不出去的垃圾廢料,有些是別人送來的,有些是從舊貨上拆下來的零部件,反正都是些不要的東西,堆在箱子里,每周燒一次。
我忘了那天失去干什么了,碰巧看見了箱子里的臟兮兮的她。她頭發的顏色我是后來洗了一次才知道是金黃的,當時腦子里的第一印象就是她那雙藍綠的雙眼。我挪不開視線,那眼睛太漂亮了,在臟兮兮灰突突的廢料里太過扎眼。結果就是我把她撿了回來,雜貨店老板居然還收了我10塊錢。臨走時,老板一邊粗暴地合上收銀抽屜,一邊哂笑著丟出這么一句話:“有本事帶走她,就別再給我送回來了?!?/p>
后來,我承認那時就這么簡單要了她確實有點欠考慮,但是老板真不厚道啊,她是這種情況應該一早跟我說明啊。等我想擺脫掉她的時候,就發現已經不是扔掉那么簡單了……
這可不是普通的洋娃娃,根據腦后刻印基本可以斷定是德國某家企業生產的限量版娃娃。這是婷婷告訴我的,她是我的同事,知道的真不少。
娃娃一帶回家我就給她徹底洗了個澡,就是脫掉小衣服,把她浸泡在洗衣液中,小衣服丟洗衣機。那天晚上,我坐在小馬扎上抽煙,盯著她泡在泡泡里濕透了的小身子就想:我一個大老爺們兒為什么要弄個娃娃回家?婷婷說我這是想閨女了,我的那個還沒出生就消失掉的閨女。但這是胡說八道,我怎么知道那個孩子是男是女?根本沒來得及看一眼好么?!如果那個黑色塑料袋也算的話,那我對我孩子的印象也就是個黑色塑料袋了。
反正我是撿她回家了,而且我發誓,如果我當初知道她這么難處理的話,打死我也不會發神經撿她回家了。
那天我睡得很早,可能也是心力交瘁了。一覺醒來就是中午了,我還挺興奮的,因為許久沒有睡得這么好了,一夜無夢??墒且恍褋?,我就發現在自己還在做夢……
一個金色頭發的小女孩小鳥坐在我床腳的地板上,光著兩只粉嫩的小腳丫,背對著我,就看見那一頭波浪卷的如瀑金發。等她聽見動靜一回頭,更是不得了了。要是讓我形容,只有兩個字“天使”。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粗苍斢挚蓯鄣拇笱劬Γ揖谷贿€倒了杯牛奶給她,她也很自然地接過,期間我們一句話也沒說。
我坐在床邊,瘋狂地撓頭皮,試圖想起來我昨天他媽是不是干了什么傷天害理的蠢事。結果是我十分確信昨晚我是滴酒未沾的,沒去夜店,沒約妹子,連外賣都沒叫過,唯一干的也就是撿了個娃娃,還把她泡在水里了。她白瓷一樣的面容以及湖水樣藍綠的雙眼確實提醒了我,我趕緊去水盆哪兒看,空了,衣架上也一樣??磥硎撬约簭囊录苌先∠铝诵∫路┥狭?,我還能想象到她是怎么踩著菜筐踮著腳尖拿下來的,因為那菜筐還突兀地留在那兒。
我以為自己會發瘋,但其實出奇地冷靜,對于她為什么會變成人這一點很快就沒興趣了。問題是我要拿她怎么辦?留在家里養著?莫名其妙多個女兒不好吧?萬一房東來查房怎么辦?鄰居見了也會閑言碎語吧,雖然我都沒怎么見過他們。正自我苦思冥想的時候,她走了過來,把一樣東西放到我頭上。我拿下來一看,是一團絨線球,纏了很久,所以很緊。我正奇怪她哪兒來的絨線,目光落到她剛才坐著的地方就明白了。趕緊把我的枕巾從地上撈起來,已經被拆得七零八落了……我有點慍怒地看著她,她卻無辜又無畏地回望著我,兩只裸腳互相踩著。
我試著問她家在哪里,叫什么,父母是誰。她都只是眨眼睛,一句話也不說。當我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啞巴的時候,才突然開口:“我餓了。”
然后我就約了婷婷過來,沒敢帶女孩出門,只能直接讓婷婷進我的公寓了。婷婷基本就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什么事都找她商量。她有個優點,就是遇到什么稀奇事都不會像普通人一樣大呼小叫。“容忍并接納與主流不同的事物與觀念是一個學者應有的素養?!边@是她的原話,當然她還說過只要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有多不可思議都算不足為奇。
她來了并不代表她能找出什么好的解決方案,她除了說了些閑話以外,就是勸我留下她。
“這不挺好的?你老是一個人,偶爾有人陪陪也不錯?!?/p>
“你真的有站在我的角度考慮問題嗎?”
“對呀,就是站在你的角度,你迫切需要的不是獨居的清凈,而是群居的人味。這總比找個摳腳大漢當室友好吧?”
“我不用室友,又不缺錢?!?/p>
“我沒說你缺錢,你缺交流……老這么一個人過你要成仙啊你?”
我摸了摸口袋,還是忍住了。
“對了,小孩子不能聞煙味的,你注意點。”
說完她就走了,臨了總算給了句人話:“小女孩的衣服我有幾件,明天給你帶來。”
深夜,我像往常一樣工作,盡量讓自己沉浸在文字里好忘了這荒謬的事情。靜謐的濃夜里只有鍵盤敲擊的聲音,等腦子木了,我揉揉酸脹的眼睛站起身準備沖帶咖啡,一扭頭就是床上趴著的小東西,眼睛還反射著電腦熒光。
我去,我就是為了讓她乖乖睡覺才特地沒開燈!老子好幾個個小時不開燈看電腦你以為好受的?!我氣鼓鼓地起身抱著電腦去了客廳。說實話我真不想在客廳干活,集中不了精力。不過像她這樣在背后盯我一個晚上我也受不了。結果我剛進客廳插上電,她就抱著被子進來了,自顧自貓在沙發上,從墊子后面露出兩只圓溜溜的眼睛。
好吧,敗給你了。我合上了電腦。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如果不是她在我耳邊一個勁念叨餓,我還能多睡會兒。起來烤了兩片吐司,熱了杯牛奶給她。她胃口很好,吃完了還擅自摸了我的牛肉干嚼了。我打開那個裝牛肉干的小桶,發現就只剩一點點了,她絕對在這之前也偷吃了不止一次了。她白天還真挺鬧騰的,我說的不是話多的那種。她會突然在沙發上跳起舞來,就是那種小孩子不知所云的自編舞,從這頭蹦到那頭,喉嚨里還哼著不成調的歌。鬧了一陣突然沒音兒了,我還以為怎么了,走過去一看,我沙發濕了……
衣服重新洗好晾在曬衣桿上。沙發罩我不敢拆,怕拆了就裝不回去了,所以就任它風干,同時禁止丫頭靠近那片區域。她套在我寬大的襯衣里,可能覺得挺新鮮的,就甩著“水袖”啪嗒啪嗒地跑來跑去,我還想她腳丫涼不涼,就讓她穿我的拖鞋。這下換我光腳了,因為家里不會來客人,所以拖鞋也就只有一雙。
哈哈,說完全沒客人也不對,婷婷真的送衣服來了,連帶著還有小孩子的軟鞋。我問她怎么教小孩上廁所,她說小孩子這個年紀知道上廁所了,沙發上那次只是暫時沒憋住。我開始還覺得她武斷了,后來發現她說得還真沒錯。
下午我煮了面條。我都好久沒下掛面了好么,平時總是叫外賣,或者泡泡面,這次不出所料,煮的超級難吃,但也就這樣了。并不是不能叫外賣,但我天天吃外賣知道他們都往飯里加什么。她還真賞臉,試探性地舔了一口就推碗了,怎么勸也不行。氣得我只好蒸米飯,然后做蛋炒飯喂她。她還不吃,我就端著碗,拿個勺追她滿屋跑。
我得說外人可能一眼瞧不出這孩子的異常,但看久了就發現了。她很少笑,幾乎不笑。你瞧著她滿屋亂串哼著歌興奮地樣子,其實臉上是面無表情的。我猜可能是娃娃,面部是陶瓷的,所以笑不出來。
小孩子真的很好滿足的,沒有玩具,就把所有東西變成玩具。就這樣她毀了我好多件毛衣和絨線衫。她好像很喜歡軟綿綿的東西,一模上就不撒手,一個勁拿臉蹭,然后就是暴力拆解,把碎布毛線全纏在一塊,無一幸免。經婷婷點醒,我上超市買了個小熊娃娃給她,她就老實多了。給娃娃買娃娃?還挺有意思的。
這小丫頭的闖入自然給我的生活造成了不少影響。首當其沖的就是我出門次數變多了,不得不去面對樓道里、小區里的鄰居們,逐漸融入各家老太太的閑談。“小伙子有沒有對象???”“哪個單位的?”“今年二十幾了?”我最不擅長應付這種寒暄交際了,我猜婷婷要是瞧見了肯定得笑話我的狼狽樣。后來有經驗了,就會挑中午12點左右出門,那時候大媽姥姥們都回家給娃兒做飯了。
我的工作效率也嚴重下降了,我是習慣深夜干活的,而她是白天鬧騰,晚上也不閑著,只要我不睡她就不睡,也不知道那兒來的那么大精力。所以我只好每天趁她午休的個把小時抽空在電腦上狂敲。
說這么多都是弊端,其實也有不錯的地方。比如我偶爾會帶她去公園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這樣至少會對四時節氣敏感一些,以前我常常一開門就是一季的更迭。她一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就興奮地沖過去,連衣裙在她躍動的雙腿間花朵般一張一合,跑到一半還會突然停下,看我跟沒跟上來。她站在湖邊回頭看我的樣子簡直美呆了,眼仁里全是晶瑩剔透的湖水。不得不說我也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恩,就是被萌到了。
我一直不許她在外面摘下太陽帽,開始的時候還要求她戴口罩但后來這個要求被無視了。我也有我的擔心,她畢竟不是正常孩子,如此白皙的肌膚和金燦燦的長發還是太引人注目了。自從我有一次帶她出去玩,回來時撞上買完菜的王大媽,“單親爸爸”的稱號就聞名遐邇了。在我們那小區,提我名字沒人知道,但一提“單親爸爸”,誰都能指出我家門洞號。要想瞞過房東當然也不可能,好在我挺擅長編故事的,那套老婆跟人跑了孩子就扔給我的話挺管用。但是有條件,加錢!
多個孩子怎么加錢?又沒多占你地方沒吃你家大米,加什么錢???!我憤懣地又住了兩個多月后,就搬家到了一處更幽靜更新些的地方。其實我早就想搬了,就是因為懶而且停水停電還沒到生死攸關的地步,才拖到現在。就說了拜小丫頭所賜吧,我念叨了好幾年的搬家終于實行了。這也是打婷婷的臉,她當初說:“你要是真想搬,就不會特地跟我說了?!睆U話,跟你說就是讓你幫忙搬,不然你以為呢?
搬了家我開始琢磨著打聽托兒所的事,卻被婷婷及時制止了。
“你逗我玩呢吧,你有她戶口本嗎?你是她監護人嗎?你這是非法拘留未成年幼女你懂嗎?”
“我就隨便問問,我平時也怪忙的,怕看不過來。”
“你知道她不是普通小孩子?!?/p>
“她要是人我肯定也不能留她了。”
“她要是人你就不留她了?”
“嗯。”
婷婷盯了我一會兒,又是那種見怪不怪的眼神,她肯定在想也就我這種神經不正常的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半晌,她松了口:“你實在忙就送我那邊去,我可以替你帶幾天?!?/p>
我心情很復雜,雖然料到她會這么說,但她也應該料到我不會輕易麻煩她這個。畢竟這事硬扯上她,她也夠無辜的。況且她一個雜志編輯每天朝九晚五的,可沒我時間靈活。再說,我被栽贓一下“單親爸爸”也就算了,她好好的姑娘被栽贓了可就真嫁不出去了。
小丫頭倒好像挺喜歡婷婷的,老拿小臟手拉她的白裙子。最后定下了協議,每周六小家伙可以到婷婷家住一晚,然后轉天下午我去婷婷家接她。這樣我每周都能有那么一天半的時間拼命趕稿子,但腦子還總是往小丫頭那兒轉,我適應了一陣才好。
那天我接她回家,小家伙一見我就沖過來樓我的脖子,臉上涼涼的。我笑著任她掛在我身上,費力地抬頭向同樣笑著的婷婷道謝。
“你給她起過名字了么?”婷婷突然問道。
“呃……”抱著丫頭我想了想,“沒有,平時就叫她‘丫頭’……”
“你生氣的時候也叫我‘小死崽子’?!毙⊙绢^不客氣地說,頭都沒回。
“哈哈……”我尷尬又有點幸福地傻笑。
回家我就開始翻字典了。女孩子要叫什么好呢?這我還真沒想過。誰知道有天我會當爸爸?嗯……叫小玉?太俗氣了吧。美美?琪琪?啊,叫婷婷也不錯,但婷婷肯定不干。名字是三個字呢還是兩個字呢?我姓藍,就叫……藍暖煙?“藍田日暖玉生煙”嘛……不行不行,讀起來不順,要不然……
只聽浴室里“撲通”一聲,我心想壞了,是不是又摔著了,趕緊丟下本子跑去廁所。
開門一看,我就笑了,我家廁所的架子是吸盤式的那種,不很牢固??磥硎撬緛硐肽脪煸诩茏由系拿韰s不小心連整個架子都拉掉了,她的頭被一堆毛巾浴巾蓋著,小鬼兒似的。
“我說我幫你洗你不肯被唄?!闭f著把毛巾浴巾從她頭上撿起來。這丫頭就這點好,不哭也不鬧,好像不會疼似的,有時我倒想讓她哭一哭,這樣看起來更“正常”。
后來我就把架子的位置調低了,更重要的是,在洗手池下面放了個塑料小板凳。
新年很快就到了,我從初夏接到這個孩子,都有大半年了,想想還真是做夢一樣。再加上今年的新年熱鬧得不像話,婷婷居然來我家給我們倆燒火鍋。望著一半紅亮一半奶白的火鍋冒出的絲絲熱氣,我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我有多久沒過過年了?簡直恍若隔世啊好么?!年復一年一成不變的日子是從何時潛移默化地開始了驚天巨變的呢?我低頭看了看認真咬著凍豆腐還嫌燙的小家伙。
市中心一年一度的新年夜煙火秀,我牽著丫頭,丫頭拉著婷婷,我們仨走在街上倒真像一家三口。已經開始倒數了,人群躁動起來,我把被擠得暈頭轉向的小家伙舉過頭頂,讓她騎在我脖子上,婷婷挽著我的胳膊,一齊期待地望著廣闊黝黑的夜空。
“……三……二……一……”看著那民國風的鐘樓,秒針走向0點。瞬間煙花齊放,鞭炮雷鳴。絢爛如夢的花朵肆意綻放在黑色的背景布,填滿了整個夜空。尖叫聲,歡呼聲,口哨聲麻木了我的聽覺神經。同樣麻木的,還有我的嘴唇。
實際上那天燦爛奪目的煙花我只看了一半,就連看的那一半也看得心不在焉。婷婷就在那瞬間的高潮里吻上了我的唇,我動都不敢動,只覺得她挽著我胳膊的手更緊了。
后來,我們開始肆無忌憚地帶小家伙去公園,逛商場,甚至旅游(不能住正規旅館),把小家伙與眾不同的身份忘了個一干二凈。我和婷婷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然后順理成章的,我們同居了。我們一起找了個更大一點的房子租,甚至開始查找買房信息,要知道我以前可是打定主意一輩子租房過日子的。
關于婷婷我也了解了更多。她曾經在入行不久的時候流過一次產,也就是那一年她所負責的雜志獲得了全國出版物人文類冠軍雜志獎。但后果也比較慘。她就此染上了四處收集小孩子衣服的癖好,衣櫥里抽屜里各種大小花樣薄厚的小衣服都有,整齊細心地藏到表面看不見的地方。沒人知道她這個癖好,除了我。然而我很慚愧,她要是不親口說,我也不知道。她那天說送小孩的衣服來時我并沒有意識到。此外,她說當初她在眾多才華橫溢的作者中注意到我也單純是因為我們有某種共同的心結——孩子。我的前妻拿掉了孩子,而她失去了孩子。這種共同性讓她不自覺地關注我,不過在她知道我收養丫頭之前對我的生活狀態是嗤之以鼻的。
有女朋友的感覺當然是好,但丫頭的身份就不好藏了。婷婷跟我不同,就算朋友不會不請自來,她父母也會常常來探望她。一開始還說是我親戚家的孩子,瞞得久了就容易露餡。照她媽媽的說法:“結婚是不允許‘買一送一’的?!毖垡娭腋改傅年P系越來越僵,我和婷婷也陷在一種怪圈里。承認丫頭是我閨女,婷婷她媽得瘋,讓婷婷說丫頭是她私生的,婷婷她媽也得瘋。不然說是收養的,各種證件不是沒有就是偽造的,戶口沒法批,上幼兒園都不行。對了,說到上幼兒園還有個特別嚴重的問題,我和婷婷后來才想到的:丫頭是長不大的。丫頭不是人,也不是我們一廂情愿就可以變成人的,所以不論過上多少年,都極有可能一直維持在小孩子的模樣。像丫頭這種非常識的“異類”遲早是要被人類社會驅逐的吧。
我發誓我真的沒想到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假設我知道丫頭將來會遇到這種麻煩,我絕對不會輕易跟婷婷在一起的。也許一輩子獨身,四處搬家才能換得丫頭的安定,那么我不介意就這么照顧下去。婷婷理解我的難處,她也喜歡丫頭,但也得為丫頭的歸宿四處奔波,搞得焦頭爛額。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跟拍電影似的,婷婷懷孕了。我哭笑不得地摟著丫頭坐在地上,被這突然襲擊打了個措手不及。
“小孩一定最喜歡看大人們不知所措的樣子了?!蔽疫@么有些怨念地想。
這樣下去不行的,行不通的,我的理智一遍一遍地這么告訴我,在我背著走累了的丫頭時,在我給丫頭搓背時,在我靠在床上給丫頭念睡前故事時。
“你不是一直把我照顧得很好嗎?那么你也可以一直這么照顧下去。”她抱著我買給她小熊回望著我,和往常一樣的平靜或者說漫不經心。
我攤牌了。我發現我卑微得連和一個孩子說話都會沒底氣。
我和婷婷快撐不下去了,丈母娘比攻略上的難搞,現實也比計劃來得骨感十足。在我連著一個多月沒合眼以后,恍然發現這和我沒遇見丫頭時的生活狀態有什么不同?那種焦慮的沒有目標沒有方向的頹廢感覺。當我說出自己的決定時,婷婷沒有否決我。我倒還真希望她馬上跳起來指著我鼻子大怒,罵我沒心沒肺,喪心病狂,道德敗壞……然而她沒有,只是摸著自己的肚子,沉默不語。我理解她,她也已經盡力了。她本是善良的,壞人是我,早先就是我硬拉她趟這趟渾水的。是我不對,是我自私無恥,是我恩將仇報。
又是那家破破爛爛的舊貨鋪,我將近兩年沒往這一帶走過了,可能就是討厭那種被提醒的感覺所以故意不肯來。
我曾經拿著一整頁稿紙的名字問丫頭的意見,她卻總是搖頭。
“沒必要。”她這么說。聽她說的時候,我就隱隱有種不安了,但沒敢細想。她應該一早就知道吧,整條故事線的脈絡走向,她一早就明白。
女孩的眼睛被淚水染成蔚藍蔚藍的顏色。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除了面無表情以外的表情。眼眶打轉的淚珠,配上微微抿起的嘴唇。然而我還是不覺得這讓她更像是人類了,因為人類的小女孩不會這么安靜地哭泣,連輕微的抽噎也沒有,只是眼淚順著白瓷的臉頰不停滑落。但她再也沒正眼看過我了,直到她變成以前那樣的一個洋娃娃。但是,她比那時更破舊了。
看著她恢復成洋娃娃以后,鎮定冷漠到可怕的藍綠色雙眼,我突然明白了她為什么從來不笑。不是不會笑也不是不能笑。她早料到了,這個終被拋棄的命運。想起舊貨鋪老板當初的話:“有本事帶走她,就別再給我送回來了?!彼粠捉浺资?,又多次拋棄,傳到我手里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代了。很可能每一次都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場吧,就像她作為洋娃娃的命運,被小孩子寵愛,被新玩具奪愛,被扔在櫥柜獨自發霉,最后在舊貨市場出現,要不然是某個垃圾桶。
老板沒有責難我的意思,從抽屜里抽出10塊錢遞給我,接過娃娃進去里屋了。我捏著那皺皺的10塊錢,臉上火燒火燎的。
那是……我的……天使啊……真正的小天使……
好難過啊,好心疼啊,好不甘心啊,憑什么??!你們都得到幸福了,那我呢?!帶給人們幸福的天使又怎樣了呢?唱著歌滿懷希望地去找下一個傷心人嗎?有誰問過天使的感受嗎?你們有誰在乎過嗎?!你在乎過自己以外的人嗎?
仿佛聽見那聲嘶力竭的怒吼與哀鳴,我控制不了自己,發了瘋一樣沖進去……
焚化爐的青煙裊裊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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